我不太確定對於大多數人來說,「獨處」這種能力,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本能,還是後天因環境所逼,而逐漸鍛鍊出來的一種生存能力。起碼對於我來說,我的青春物語,簡而言之就是一場跟自己,或說更明白一點,是跟「獨處」拼搏的一場戰役。即便我從十幾歲開始就離家求學與工作,很長的一段人生歷程,都是寄居或租賃在沒有所謂「家」的感覺的異地,但是累積跟獨處相關的能力,在這條修煉的道路上,我走起來仍舊是步履蹣跚,步步艱辛。


記得十八歲以前,我的生活好像沒有所謂需要「獨處」的必要。生活作息早就被功課補習與朋友間頻繁地互動所佔滿,每天只怕時間不夠多到應付所有的需求。到了台北上大學,高中的好友四散,爸媽幫我搬完行李後,便要連夜趕回南部。第一次,我望著黑暗凌亂又空無一人的宿舍,與獨處初次照了面。記得那時寂寞拔山倒樹而來,我突然萬分想念南台灣炙熱的陽光與乾爽的氣味 ; 但是所在的時點提醒我,天黑了,出去外面買個自助餐填飽肚子吧,家很遠,不是現在可以回去的。不知道是不是「家很遠」這個念頭,讓我從此下定決心咬牙與獨處面對面,但從此,心裡對於家在台北的同學,下課後總有溫暖的飯菜香,週末可以賴在家裡等看似平常的行為,著實非常羨慕。


有時候,我覺得人生的際遇,跟莫非定律有著難以考究的關聯性。例如,渴望落葉歸根,卻註定在世界的版圖上位移; 希望擺脫獨處的陰影,卻總是一個人在城市的角落生活。出國念書後,親情更加地遙遠,愛情在車程八小時的路途以外,我的獨處功力,在環境的磨練下更加精進。一個人買菜,煮飯,唸書,寫報告,看網路上抓來的日劇,偶爾逛逛街 ; 跟獨處見面時不再有困窘的感覺,生活份外地簡單,但久了也逐漸習慣距離的深度。之後我回到台灣,過著上班族昏天暗地的生活,愛情在世界的另一邊,獨處更是漫天蓋地的撲向我。對於這種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鍛鍊,我只能苦笑地勉強迎擊 ; 就在我的功力與日精進,一人去正式餐館吃飯也難不倒我的時候,獨處就像是終於甘願了一樣,悄悄地離開了寄居許久的我。從此我的人生中有了另外一半,過著想像裡出現過無數次的家庭生活。只是真心敞開接受,並真正擁有獨處能力的那一刻,或許也意味著,人生中某個充滿不安與未知的階段,慢慢地遠颺而去,而我,也逐漸地蛻變成另一個我,在自己真正意識到之前。

<本文發表於2009/1/3自由時報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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